在大型工程机械的轰鸣声中，西庙弄消失了，东庙弄消失了，延年坊消失了，赵家桥消失了，……。取而代之的是高耸的越洋广场、雄伟的久光百货、功能失算的航站楼、还有一些已建和在建的莫名楼盘。连年的城区改造，已经使得静安寺地区面目全非。遑论老华侨叶落归根，去台人员循迹省亲，就是生活于斯37年的我，也着实不能一一指清原来的旧址。咳，莫非真老了？
昨天路过爱丁登公寓，发现门前两片笔直的白果树林也消失了。爱丁登公寓门口少了这两片白果树林，公寓顿时变得陌生起来。如果张爱玲再世，她也恐怕找不到老家了，参照物没有了。
按理说，城市建设就是发展，迎新就得辞旧，这是历史法则，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。否则，人类就老处于“构木为巢”时代中了。对此发展，年轻人欢欣鼓舞。久光的奢侈品，越洋广场可能会超过它；地铁线路增加，高档酒吧成簇，逛静安寺已经成为年轻人的时尚。
然而人偏偏是有感情的动物，他们天生就具有怀旧的情结。当然，我这里说的是中、老年人。他们拥有昨天的历史，昨天的记忆，昨天的酸甜苦辣，他们无法忘记，也不愿意忘记。而年轻人，他们没有丰富的经历，因而没有精神包袱。他们意志是自由的，生活是幸运的，然而精神记忆库是苍白的。
那两片白果树林，在我儿时被称为“小花园”。 所谓两片，是由两块圆角矩形的泥地构成。两地的圆角只相隔两辆车体之遥。可相连的长度，几乎北抵愚园路，南接南京西路。在整个静安寺地区，除了静安公园之外，没有这样成片的树林了。小花园开始用低矮的石条圈起，后怕人进入，改用半人高的铁丝网围起。因为被围起，当年常常成为我放学后归家路过练跳高的标杆。无数个日子里，小花园的白果树总是以那笔直的姿态，沙沙的声响，迎送着我上学和放学。那长柄的扇形落叶，有时被捡起，作为书签收藏。尽管小花园的白果树，远没有静安公园两大排法国梧桐树对我的印象深。但是日复一日的儿时感官刺激，小花园已经深入到了浅意识层，并牢固地扎下根。白天记忆不起，晚上却会闯入梦乡。自搬离静安寺后，每每路过小花园，我都会侧首仰望高高的树体和树林，心中便涌起莫名的惆怅。
而今，小花园的白果树永远消失了。儿时的触景之海，又沉下了一条残存的船。Titanic尚能打捞，可那条载满白果树之梦的船，是永远打捞不上来了。
莫非，这观世着生与死的过程？
2009年9月19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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